第3章 忽如一夜北风紧6（1 / 2）

黛玉便叹道，“探春妹妹，几日不见，你倒清减了许多。”

探春本就是高挑苗条的身段，如今看上去，却是太过瘦削，瞧着便叫人不忍。

只是她不愿露出神伤之色，因而只是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轻声道，“是么？我倒未曾发觉。”

黛玉很担心地看着探春，“我前几日已派人往那水月庵中去，重新帮你姨娘立了坟茔。听说赵姨娘走的时候，贾家派了两个人为她收殓，还有她娘家那边来了三四个人，她带过去的东西原本就不多，便是几件旧衣也被拿走了，因而也没个东西可以转交给你。只是装了一小罐她坟前的土，”黛玉说着，从荷包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素白罐子，递给探春。

“权当个念想吧。”

探春接过，卧在手里，看了又看，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她毕竟怀胎十月生了我，我应该为她伤心的，是不是？”

她鹅蛋般的脸上竟浮现了几分迷惑之色，“可是，她是那样的糟糕，俗不可耐、蠢笨不堪、惹人耻笑。林姐姐，”

探春的声音轻飘飘的，轻的似乎不愿意让任何人听见，似乎随时都要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之中。

“你大体没有这样的体会吧？有这样不得体的母亲，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这一生是多么的尴尬。每次到了稍稍快活得意的时候，她总要跳出来，第一个给你找不自在，第一个让你没脸，第一个不需要使多大的劲，就可以把你的心掏出来捏得生疼。脸皮也不要了，体面也不要了，只是要那微不足道的小小好处。”

林黛玉的确无法感同身受，甚至于她们完全是对调的角色。

她虽也有个庶弟，然而这位庶弟实实在在是解了全家的重负，全府都为了他的出生而欢喜不已。林如海自然是中年得子，有了继承之人，喜不自胜，但是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也是真心实意的非常开心，非常高兴的。

等到这个庶弟不幸夭折，贾敏曾搂着年幼的她悲怆不已，“我可怜的玉儿，以后却要依靠谁去？”

黛玉是真心喜爱这位业已夭折的幼弟的，再说，若是弟弟平安长大，黛玉也相信自己的父母也一定不会忽略自己。

在这一点上，她的确不能开口和探春说些什么。

好在，探春也并不是真的想听林黛玉的看法，她只是摇摇头，冷笑着道，“再说，太太才是关心我的母亲，再不济，珠大嫂子每日教养，也比她强些。”

说到此处，探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而她呢？整日里只是念着她的宝贝儿子，谋划着为他谋些什么好处，若她能留下些东西，我怕是一根头发丝都得不到吧！毕竟只有儿子能光宗耀祖，只有儿子能让她富贵加身，只有儿子才是她一生的期望。”

黛玉在一旁听着，听了许久。

等到了回程的马车上，她还在想着探春的事。

杜少琼见她想得入神，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水。

“表妹是在想谁的事？这么入迷？”

黛玉的嘴巴自动回了句，“是探春……”

她把探春的表现与杜少琼细细说了，叹道，“探丫头机巧伶俐，谁知却托生到赵姨娘那样的人肚子里，当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杜少琼听了，反倒笑了，“论起能说会道的赵姨娘和呆板克制的二太太，探春表妹和谁更像一些？”

这……这样看，当然是更像赵姨娘，黛玉歪头看向杜少琼，“表哥，你是想说什么？”

杜少琼又问，机巧伶俐的探春和温顺寡言的迎春，黛玉更喜欢谁。

黛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探春，无他，她只是不喜欢蠢人。迎春实在不够聪明。

杜少琼便摆了摆手，“所以，若单论性格，其实你会更喜欢赵姨娘的性格，而不是王夫人，不是么？”

黛玉这时便拧了拧眉，很是纠结不能接受的样子，“怎么可能……赵姨娘不但为人蠢笨，贪得无厌，还，还和外面的姑婆下咒诅咒风姐姐和宝玉，这样恶毒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她？”

杜少琼扶住黛玉不断乱动的手，“人，原本就是多面复杂的，赵姨娘蠢笨，是因为蠢笨的妾室更让人放心，更让外面的男人心生怜惜，更是因为，她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身为妾室，她做不了太多的事。”

杜少琼看着黛玉，“赵姨娘想害死宝玉，固然歹毒，可是王夫人得了机会，这不就立即让她送了命？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要说歹毒，双方都歹毒。”

黛玉不愿去想赵姨娘居然还属于“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一挂的，选择了转移话题，“还是先说宝姐姐的事要紧。”

她说了宝钗可能拿不出钱应对太监的勒索，可能要被强迫入宫的消息，问杜少琼怎么看，“我回去不若先拿了拜帖去求见元春姐姐，看看那位夏太监是什么样的人。”

杜少琼却实在太过震惊。险些跳上轿顶，不敢置信地再三确认，“进宫？薛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