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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笑伴官人花底宿(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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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戏班过去教习教戏,口传心记,没有文字教材,也没有什么教法,全靠‘打’,因而教戏,又叫‘打戏’。

然而红火也就是那么几年的工夫,撑到头也只有十来年。然后就是演二路角色、扫边角色,残脂剩粉,抽着大烟躺在包箱旁等着上场;最后连扫边角色也演不成了,就收几个徒弟,在他们身上榨干血汗,走回师傅当年的老路。少年是兔,老年变狗,说得很刻薄,却是说尽了‘戏子’一生的悲凉。

乾旦就更不易。为什么?受辱太甚。戏园子不许女性上场,社会上又禁娼,看客只能在这些千娇百媚的男儿身上寄托一种畸形的情感和欲望。所以《燕兰小谱》说‘近日歌楼演剧,冶艳成风’。‘百本张抄本子弟书’,讲到在京城广德楼,包了一张整桌的看客,‘文武的戏儿他们嫌厌烦’,‘猛听得当啷啷一声手锣响,个个机伶长笑颜。出场他每认识拐磨子,毛三说这个浪旦的名字叫玉兰。换场又是花旦的戏,最可爱挑帘裁衣的潘金莲。’最后的压轴戏,居然演了违碍戏之首的《肉蒲团》。可见这种冶靡的粉戏之大行其道。而这又正是怜儿生活的年代。

程长妙不是他的亲表哥,是那次救了怜儿后,怜儿主动认了干亲。程长妙看出怜儿必有几个阔主儿,在平安的日子里,他一定在戏散后过着在‘相公堂子’里迎来送往的日子,应酬着那些来寻漂亮男戏子开心的客人。正所谓:‘朝为俳优暮狎客,行酒镫筵逞颜色……酒阑客散壶签促,笑伴官人花底宿。’

怜儿打扮起来,宛转如意,姿首清洒而意趣秾郁,如茉莉花。他的堂子,每当夏夜,湘帘不卷,碧纱四垂,柳梢晴碧,捧出圆月……怜儿携小蒲葵扇子,着西洋夏布衫,就曲栏花下设麋鹿竹小榻,八尺红藤簟,开奁对镜,重理晚妆,以豆青瓷盒装茉莉蕊,攒结大蝴蝶两支,次第安戴鬓旁……补插鱼子兰一丛,乌云堆雪,微掺金粟。完全以女性化,甚至比女性更妩媚的情状来怡人。此情此景,令不爱看戏的郡王第一次见了,也不得不叹‘媚香四溢,真乃竞体兰芳矣’。

这就是熬出来的角儿。一应穿戴用度都是精致讲究的,然而这一切究竟只是刹那芳华。

至于没能熬出来或尚未达到怜儿这种‘盛况’的乾旦呢?红相公和黑相公,甚至名角,都要在戏散后来座上陪客人。如果客人满意了,就带他们去吃饭,然后或相偕回相公堂子去。如果客人赏了红相公八十吊钱,他的跟班(也有个带着侮辱性质的名称,叫跟兔)二十吊。

没出科的艺人,还要把这钱拿回去孝敬师傅。

黑相公则往往招不到客人。他们丑、老,没气质。总之他们是连当下都看不到一丝亮色的,遑论未来。

据此推断,婉约如茉莉花的怜儿想必是江南来的,无论安徽或苏州、扬州,总之不会超过这三处去。

郡王一笔写下“大千秋色在眉头,看遍玉影珠光,重游瞻都;十万春花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醉昆仑。”然后把怜儿一把搂在怀里,带回了郡王府。

程长妙救过怜儿。

那日是个积阴的天色。清晓,潭面上迷离的雾气漾出透骨的阴冷。在北方长大的程长妙可没料到南方的深秋竟如此湿寒,穿透重衫,直入骨髓。好在有热腾腾的早饭——妈妈亲手包的馄饨垫底。饭后他辞别父母,夹着书走到潭边搭渡轮,到对面私塾去上课。

码头上很有些拥挤。开小花生铺的,磨水豆腐的,绱鞋底的,打铁的,摇货郎的,摆杂货摊的……他一眼瞥见队伍前面站着个高挑的背影,穿着很普通,却非常奇怪的引人注目。

……“上船了上船了!”人们不顾队形一拥而上,乱成一锅粥。程长妙规规矩矩地排在队里,嚷着“别挤,别挤,先来后到!”结果却被老实不客气地推搡到最后,差点没上成船。幸好老船工很有耐心,直等他跳上来才解开缆绳。

脸上皱纹如刀劈斧砍的老船工收了缆绳,回头一望,手中长棍深深插入江水。小船艰难地起航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程长妙终是松了口气,靠在最外面的栏杆边上凝望下面盈碧的水波。

“走开!”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随江风隐隐飘过来,听得出里面充满怒气与惊惧。程长妙忙循声望去,可前面的人群骚动着,看不大清。此时江上又起了几层风浪,小船每次倾斜都引发乘客惊叫。自顾不暇的人们至多探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望而已。程长妙终是不放心,罔顾骂声,小心地拨开人群,摇摇晃晃地寻来找去。

在另一边的船舷,他看见那几个小流氓正围成一团嬉笑着。看不清被包围在里面的人,只有一点点月白色隐隐透过林立的大腿露出来。

就是那个穿月白色长衫的孩子吧!一股火窜上程长妙心头,他立刻要上前打抱不平。

“漂亮戏子,陪大爷玩玩去……”

程长妙回过神,赶快冲过去。

“啪嗒”,一个清脆的巴掌响,紧接着就是激烈的什么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

短暂的死一样的静默。接着四处都传来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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