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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灵魂交易(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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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中华学子们称为“黑色七月”的高考,终于被日甚一日的毒辣辣的阳光烤熟了。七月五日的早晨,在丑蛋噩梦沉沉般的恍惚中摇摇晃晃走来。丑蛋睁开眼,楼道里正弥漫着湿漉漉的灰暗,别的人家都还睡着,从每个门里传出的或重或轻、或高或低的鼾声,让满当当的楼道显得稍稍有些空旷。

丑蛋从凉席上爬起来,把他放在席上当枕头的衣服,一件件拿起,顺手放在大腿上,一遍遍地抚着上边的皱褶。这依然是那套深色运动衣,厚厚的,一大早穿在身上就冒汗。他将地上的凉席卷起来,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倒比楼道上亮多了,后窗上透进的晨光把小屋里仅有的几件东西都涂上了一层淡青色。桌子上的课本摞得整整齐齐,他已经很多天没动那东西了,细看,大小均匀的微尘颗粒泛着莹莹的光。床头,那根又黑又亮的栗木棍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看上去有些富贵气。瞎五奶侧身睡着,可她嘴里却还在嘟哝着,声音很低,但丑蛋知道她在嘟哝啥。他把席子卷成卷儿,与那根栗木棍并排放在一起,而后,走到楼道里,刷牙,洗脸,拉炉子。炉子里的火蔫蔫的,他用火钳在下边捅了捅,冒出一阵烟尘,夹带着哔哔剥剥的声响。

丑蛋添了水,将锅坐在炉上,而后,站在炉前一动不动地等水开。他在想,早上给五奶做点啥饭吃,米面没了,只有几苗发蔫的青菜。身上的十几块钱,要支持到考试结束,还要留够回家的车费。他在想,余副县长能不能兑现他的承诺,会不会在他考试结束后,把二牛和根五放出来。他还在想,考分出来后,如何面对娟娟,面对周老师。那天,他已把自己的准考证号,拿给余少晖记了。

想起那天余少晖来找他,他至今都觉得解气。平常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儿,那会儿竟低贱得叫花子似的,就差给他喊爷了。余少晖那天带了好多东西,吃的喝的,全都是他没见过的,末了,还从口袋掏出几百块钱给他,可他一样都没留。余少晖当然不依,硬要把这些东西留下,还说是留给老太太的。丑蛋生气了:“你拿走。你要留下,我就收回成命!”余少晖很是不解:“怀沙,你这到底是为啥?”丑蛋回答得很干脆:“不为啥!这叫平等交易,公平买卖,到时候,咱们谁兑现不了自己的承诺,谁就休想过得安生!”“那好,咱公平交易,公平交易!”余少晖笑着退了出去。余少晖走后,瞎五奶还问他跟这人做啥买卖认得恁真,丑蛋想了想回答:“灵魂买卖!”瞎五奶不懂:“咋还有灵魂买卖?"丑蛋回答:“有!这世上啥买卖都有!”

水开了,锅盖有节奏地敲击着锅沿,得得得地响。丑蛋拿起锅盖,一股滚热的白气扑面而来。他侧着头吹了吹,锅里翻跳着一簇簇水泡。他拿着锅盖儿又到屋里转了一圈儿,确信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下锅了。犹豫中,他的目光定格在墙上的一个红布包。他眼睛一亮,走到床前伸手去摸,里边有十几颗圆圆的、硬硬的东西,可那布包离地面还是高了些,他试着踮了几次脚,都没能取下。他低头看看,瞎五奶依然在昏睡中嘟嘟囔囔,干瘪的嘴唇上结着一层痂,嘴角却分明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他想跳上床去,可抬了抬腿,又放下了。他回头瞥见瞎五奶那根又黑又亮的栗木棍,忙拿起将红布包挑起来,绕过瞎五奶的头,最后拿在手里。他摊开红布包,一个个地数着里边的干沙栗,一共十五个,十五个干沙栗在他的手里竟然很沉。他算计着,如何将这仅剩的十五个干沙栗以及身上的十几块钱合理量化,使高考两天里每顿都让他和瞎五奶有饭吃。如果每顿每人吃一颗,还差三颗,如果他自己不吃,又顶不住高考的营养消耗。他掂量来掂量去,还是拿起两颗,走了出去。“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过了今天再说”。他这样在心里说着,把手里的干沙栗一颗一颗丢进翻滚着的锅里,每一颗下去,都溅起美丽的水花……放到锅里,盖上盖儿,他便下楼去买油条,边走边从口袋里把那十几块钱掏出,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最后,他拿出四块钱,专门装进另一个兜里,“这些就做我们四个人回家的车费,剩这些钱吃掉。”自言自语着来到楼下,天已亮了,他快步跑到马路对面的油条摊前,拿出一张一元的,递给那个笑眯眯的胖大嫂:“来两根油条。”

“咋的?老太太回家了?”胖大嫂边从油锅里往外夹油条,边把一张裁好的报纸从油锅上递过来。

“没,我不想吃。”丑蛋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报纸,摊在两掌上。自从瞎五奶来后,他每次来都买四根油条,每人两根。

“今天不是考试么?不吃饱咋行?”胖大嫂把两根热油条放在他摊开的报纸上,一滴油刚好滴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心”字上,而后渐渐地向四周洇漫,洇漫成一朵油漉漉的花。

“够了,一人一根。"丑蛋说着,把油条包了起来,而后接过胖大嫂递过来的五毛钱。这是一张新发行的五毛钱,图案看上去有些陌生,一陌生便觉别扭。他不想要,可又不好说出口,他等着胖大嫂再找给他一毛钱。

可胖大嫂却低头忙她的了,还说:“这孩子也真会过日子,捡着破烂上着学,难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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