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2 / 2）

有心疾，不能出门的少年，空有太子的尊名，却早早失去母亲，只能独自居住在东宫之中。

她信守誓言，将他教养长大，扶上皇位，一切都看似按照最好的方向前进着。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一年大雪之中，她在冷宫门外一时心软，救下了一只养不熟的狼崽子。

——闻懔。

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在皇位面前，她亲自出手，铲除了这个最大的变数，保护闻衡顺利登基。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她昔日种下的祸因，终究还是来了。

闻衡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他亲眼见证了闻懔被卢道宛从冷宫外捡回来，一步步从偏执、阴郁的疯子教养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表象而已。

真正的闻懔，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将骨子里偏执疯狂的一面压抑到了最深处，在老师面前装出那副温良恭俭的模样。

五年的兄弟斗法，他看尽了闻懔的悍厉手段，若不是顾忌老师，他恐怕早已死于闻懔之手。

然而，最后一刻，是老师亲手设下埋伏，骗闻懔进入圈套。

闻衡午夜梦回，时常梦到的，便是最后一刻，闻懔难以置信，血红到近乎疯狂的双眼。

“砰——”金殿门外，金铁交鸣之声再度响起，这次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闻衡的脸色一片惨白，他上前两步，将卢道宛护在身后，颤声道：“老师，快走吧。”

他背对着卢道宛，看不到她的眼睛和神情，似乎令闻衡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我身为帝王，不可苟存于世。”

“可老师您若不走，落到闻懔手里……”

“我不走。”卢道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闻衡愕然回头：“老师！”

卢道宛抬起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亢龙卫何在？”

金殿的阴影动了起来，与各处黑暗融合在一起的影子，在烛火中投下一片无声的扭曲。

这是大梁皇室最后的、也是最为精锐的一支禁卫军，历来只由皇室直接掌控，听命于天子或太后。

卢道宛深深望了闻衡一眼，眉目一片冷凝，斩钉截铁下令：“亢龙卫，保护陛下及皇后，离开皇宫！”

“老师！”

闻衡的反抗最终被捂在了嘴里，刀剑声起，随着浓重的夜色逐渐远去。

卢道宛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方向，直到隐没入了后殿重重的帷幕里。

“哗啦——”

瓢泼大雨骤然而降，雨势愈发猛烈，巨大的雨声中，就连人喊马嘶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卢道宛的面色愈发苍白，终于伸出手，扶在了金殿的盘龙柱上。

“轰隆！”

金殿正门，轰然而开。

狂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气席卷入殿，湿漉漉的雨水冰冷刺骨，打在卢道宛的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迷蒙的水雾之中，她看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喀——”

惊雷响彻天际，闪电光芒刹那间照亮了殿前这一方石阶。

男人背对着雨幕，一步步向她走来，深重的阴影笼罩在他宽阔的背后。他脚下踩着蜿蜒而过的血迹，只有手中滴血的长剑在一瞬间反射森冷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面容。

——闻懔。

金殿大门两侧大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卢道宛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所有人的视线中。

宽大的朝服两袖盈风，随着大作的风声猎猎而响，显得卢道宛的身影愈发单薄。然而，她却依旧以挺立的姿态立在大开的殿门正中，目视前方，没有丝毫避让。

闻懔的目光死死凝在她身上，浓烈到极致的恨意像是两道淬满鲜血的钩子，几欲从她的身上撕扯下一块淋漓的血肉来。

卢道宛目不斜视，微微仰起下巴，直视着闻懔。

闻懔的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是自喉咙深处传出：

“老师，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