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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涛里的小生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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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逼,倒霉!掐死你个兔孙!”二牛嘴里嘟哝着,把他那只粗糙得钯子样的大手卡向瑟缩在他怀中的那个水汪汪的小生命。

说是生命,只是她还在出气儿,准确地说,是发喘。乌紫的小脸如同秋后的蔫茄子,两只眼珠往上翻起,露出大面积的眼白。

二牛的手颤抖着卡在小女娃的脖颈,渐渐地用力,再用力,那小脸的皱皮渐渐绷紧,呼吸渐渐急促,猛然,那女娃“咔”地打了个喷嚏,一股浑浊的浆水从鼻孔、口腔里喷出,溅了二牛一手一脸,随即,那紫黑的脸色开始变红,再变白,变亮,眼珠子也开始动起来,直楞楞的睫毛悠悠地忽闪着……

二牛的手哆嗦着松开了。

“妈逼!没掐死反倒掐活了,兔孙命还怪大!”二牛一身不快地抱着小女娃向家里走去。 二牛咋也想不到今儿个能下大雨早上起来,还是红罡罡的日头,害得他跑大远上山逮野食,野食没弄到一只,大雨就下来了,眼睁睁错过了捞河的机会。待他爬着滚着从山上跑到河岸,捞河的人早已笑闹着满载而归。那黄汤似的河面正在回落,除了一河沟的乱石朽木,啥都没了。他懊丧地跺跺脚正要离开,一抬眼瞥见从上游慢吞吞地漂下一个物件,一起一落地闪着红亮。心里一喜,他嘴里叫一声“妈逼,好事来了"便一个猛子扎进河中央,待那一团红亮漂到跟前,却是一个大竹箩。竹箩里放着一团裹着的红棉被,抱起一看,竟是个没长把儿的小孩,且活着。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沙栗河人虽说背山面水,可山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于是门前的沙栗河便成了全村人赖以生存的财河。夏季来临,那盼望已久的一阵响似一阵的雷声便是上天传来的福音;而那撕裂长空的一道又一道闪电,实实不啻于漫漫长夜之后那令人振奋的曙光。雷声过后,挟裹着沙尘的冷风从河道里蛮横地奔来,仿佛进军的号角骤然吹响,在各自家门口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即刻甩下上衣--也许他们很多人就没穿上衣--发疯一般朝河边冲去,边冲边兴奋地噢噢嗥叫,那或浑浊、或清澈、或沙哑、或尖厉的叫喊,混合成刺耳的怒吼,长长地,不间断地,此起彼伏地塞满整个河谷。这吼声刺激着沙栗河人狂热而残酷的掠夺欲。阴霾如铅的天宇下,进行着的是一场肉体的大展览,大竞赛:壮硕的,漆黑闪亮;干瘦的,筋骨毕现;女人们有的耷拉着长长的吊乳,有的隆动着倔倔的山包,然而,这阵子的人们,除了壮烈地舍命一搏,谁还有心去欣赏彼此的一身臭肉。因为一场暴雨可能为他们带来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所可享用的财富。而这样的暴雨仅仅夏季才有,且并不多遇,尤其是这些年。你想,这浊流不仅可能为你送来木料、扫把、水桶、铁锨,还完全有可能为你送来成捆的麦子、油菜,甚至饼干、面包、糖果。幸运时,还能打捞到落水溺死的尸体,无论男女,打捞上岸后,一律扒光衣物,掠尽钱财,而后,男尸重新丢进河谷,去喂鱼鳖;而女尸,则收拾起来,等待没有老婆的光棍人家来买“鬼亲”,一具女尸,少则一两百块,多则可卖到千把块,那可是一笔飞来横财呀!

于是,沙栗河人最幸福的季节便是夏季;沙栗河人最激奋的时刻便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刻。

二牛便是在五年前那个夏天的两场暴风雨之后,连捞两具女尸,卖得五百块钱为弟弟三牛娶回了虎家潭的虎巧娥。那年,他整整三十五岁,三牛也已三十二岁了。

“乖乖!咱有婆娘了,三牛!”二牛托瞎五奶把那五百块钱送到虎老根家,这个心比锅底还黑的老东西终于答应把巧娥嫁给三牛。瞎五奶走后,二牛与三牛相抱着哭了。在沙栗河,一个男人能讨到婆娘那可是比朝廷爷登基逊色不到哪里的大事!但每家每个男人都讨一个老婆,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村长河神那样的人家。一家兄弟几个只要有一个讨到老婆,也就能在人前昂起头走路了!

三牛年轻时曾在外边跑过几天,见过些世面,便常常给二牛讲一些他从来都没听过的稀罕事儿,诸如罗汉镇上的女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啦,罗汉镇东拐弯的水煎包香得满街人都流涎水啦等等。后来,还多次说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的事儿。三牛说,赫鲁晓夫那兔孙和毛主席闹翻了。一闹翻,这世界大战就要开火了,一开火,男人们都要被征去打仗了,一打仗,男人少了,女人就……弟兄俩越说越激动,一夜都没合眼儿。等啊等的,三牛又去了几回罗汉镇,可始终没带回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消息。三牛觉得有些对不住哥哥,说话时眼睛不敢正视二牛,黄黄的眼珠儿老在眼眶里晃。二牛心软,劝弟弟:“性急啥!说不定毛主席正在练兵呢,你没听河神说,要咱全村都学解放军!学解放军做啥?还不是准备打仗?”这以后,二牛便再也不提世界大战这个话题了,他怕弟弟的脸上挂不住。

三牛拜堂那天早上,二牛独自跑到村后边的坟地里,对着父母和哥哥大牛的坟头连连磕头:“大呀,妈呀,哥呀,咱有媳妇啦,是对面虎老根家的巧娥!大哥,你活着时,就说要把巧娥娶回来做咱家的媳妇,可你……这也不能怨你,那些年天旱,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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