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2 / 3）

??他们对视了一眼，便从彼此的眼睛里知道他们都不相信。

??“路上这么多人，缘分是批发的？”典型的谢宇哲发言。

??祐嘉笑：“嗯……可能只是有人想找个借口拥抱吧。”他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

??这句拙劣的情话，她第一次听到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尽管不屑一顾，真到初雪那天还是暗暗期盼着能和暗恋的人一起走在雪里。她走得比他慢一点点，从侧后方看着他的身影。

??“我想牵你的手。”她说。

??直白的要求，有点撒娇的意思，又很理直气壮。她想到就说了，可是若被拒绝，仍然会尴尬。他没有回答，只是放慢脚步和她并排，微微侧过身，向她伸出手去。

??温暖、干燥的手掌，骨节分明的手指，比她的手大。她握住他的手，心里面不禁雀跃起来，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也得到了，可是胸中的悸动膨胀起来，几乎不受控制。

??她弯起嘴角，将手指更紧密地贴在他指缝里，前后晃着，不好好走路，踩着那些看起来像水坑的东西。他也像是被她的喜悦感染了，偏头看了看她，嘴角挂上微笑。

??空气里仍然是冷，不一会儿她刚捂暖的手就冰冷起来，只有贴着他手的部分仍然温暖。对方的手只是稍微变凉了一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祐嘉不禁嫉妒起来，想象着成为冬天里的大火炉是什么感觉。

??她怕冷，又担心自己的任性举动让他的手冻到，于是用手找他靠自己这边的口袋，将两人的手一起放进去。里面果然是很暖和的，他顺着她任两只手挤在同一个小小的房间，只是握紧了一些，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冰冷的指尖。

??“我记得有一年下了挺大的雪，高中的时候。还提前放学了呢。”她说。

??“高二的时候吧？”他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吧。你带了好多人打雪仗……场面很大。”

??他笑了一声：“差点被教导主任逮住。不过确实很好玩。”

??“当时操场上有好多人堆了雪人。”她说着，鼓起脸颊，“就是能积起雪的太少了，好玩的也就那么一次。”

??他看了她一眼：“想玩雪可以去北方。”

??“那还是不一样啦……”她垂下眼睛，并没有解释，忽然又想起什么，“不过南方的雪只能堆迷你雪人，去年我看到好多人发了照片。”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点大！”

??她身上是冷的，只有放在谢宇哲口袋里的手是热的，甚至热得有点出汗，相贴的皮肤有点黏腻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他的手只是虚虚地拢在她手上。

??她把手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里。从空气中经过的一瞬间，皮肤上少许的水分就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量带走。他看了看她，手更深地揣进口袋里，像他平时一样。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祐嘉的？如果有一条分界线，那么在此之前，她是面容模糊的众生，是罗列在眼前的带着标签的信息，是表演之时他隐在幕后观察的个体；在那之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一切变得难以理解起来，事实仍然清晰，逻辑却导向无法预测的坐标。

??可是他说不出一个时间，两人之间从友谊一下子滑到浪漫。不像她，什么事情都要求一个答案，执着到近乎顽固，仿佛世间是非对错，黑白分明。

??可是确有一些时刻他曾明确地动心。很奇怪，他们明明认识了很多年，细数那些瞬间，却好像新世界伊始，时间从他们的第一个词不达意开始纪元。

??她的眉目在他眼中清晰起来，不知为何如此生动鲜活，流动着他世界的色彩，侵入他确保自己安全无虞的防火墙。可是他并不抗拒，或者，正合他的谋划。

??在一片嘈杂中她望向他的眼睛，仿佛她知道一切，知道他将自己划分到另一个世界，而她也在其中。他既沉迷又厌倦的人群，孤独的狂欢。

??他从来不缺观众，可是直到她出现在台下，他才开始被看见。一个有灵魂的人，一个聪明的脑袋，他忍不住去抓住的只言片语，忽略了他们其实并非锁与钥匙。

??她与他一样的方式，她的冷漠，她的厌世。他用微妙的动作和语言操控提线木偶，以他们的反应取乐，而她无情地剖开跳动的心脏，只为看到其中的结构，怎么不是如出一辙。

??可是他们又截然相反，她的离群索居，她赤子般的纯然，他永远无法苟同，却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祐嘉？她在夕阳下驻足欣赏晚霞，被困在廊下等一场骤雨停歇，她托腮望向窗外的方式，她为每一个微小的细节而感动的方式。

??就像灯光在她双眸中悦动的那个夜晚，人性里本该不屑一顾的软弱，轻柔但肯定地拨动着他的心弦。许多个不经意间的动容，使她的存在变得特别起来，最终变成一句脱口而出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