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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低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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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明天来送你。”

北方的冬天,白日要来得快些,顾从西离开的时间定在晚上,没有早起的习惯,一觉睡到阿山的午休。

不知道是白雪反射,还是一直如此,北方的日光比家乡冷,比家乡白,但确实暖融融打在身上。

酒店里的窗子不大,拉开窗帘眺望,一片白茫茫,像幼时看过的黑白影碟。

山。

这里的山,连绵不绝,北方的北方,一片又一片,横卧在天地中央,阻挡视线,望不尽远方。

白头山不过二三百米,走有人踩过的路,爬至山顶一小时足矣,相对这而言,实在相形见绌。

彼方的山,即使秋冬季节,树叶枯黄,也不曾如眼前一般萧条,仍旧有人踩碎落叶,爬上树枝摘一颗松果。

而近处,是热闹的。

楼下早餐铺还未关门,行人匆匆,临近酒店有一个市集,能听见喇叭里吆喝今日特价、糖人和糖画。

冰糖葫芦是酸的,和母亲做的不一样。

阿山出校门时,顾从西依旧拎着矮矮的行李箱,上次顾从西送她到路口,现在两人对调了身份。

日已接近地平线,这一天的时光,是顾从西施舍给自己。其实多留无用,他们本该不再相见了。

即使都是决绝的人,可石头经过多年日晒,也总有崩裂的时刻。他在去往相反的路时,忍不住回头。

他们真切相爱过,即使现在也依然未改。

喜欢她的人太多了。阿山,像一个贩卖心脏的杀人犯。有人途径她的店铺,看见陈列在柜台的各种各样的心,输氧泵在不停工作着嗡嗡响。他不问那些心是如何得来,而是问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其中之一。

他们呼唤对方无数次,即使就在身旁。仿佛名字也有保质期,将从今往后所有的开头语都限制在今天结束之前用光。

“我有礼物送给你。”机场的入口,阿山从纸袋里取出望远镜,下面垫了厚实的海绵。

“给你我的眼睛,从这里能看见山。”

她只说了这句话,顾从西却怔愣地立在原地,成了一尊经历过千万次敲凿的冰雪雕塑。

顾从西猛然顿悟,白头镇是阿山痛苦的来源,而他自己,也属于那个镇子的一部分,也属于会为阿山带来痛苦的事物之一。

“顾从西。”

他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脏处的血液凝固,被剥夺了陈列在柜台的资格。阿山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挥了挥手,两个人在一瞬间都变成了哑巴。

他背过身,朝登机口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

像她的身影从人群中走来,顾从西的背影同样隐入人群之中。宋峤想起从前,是从前的从前。

从前她调笑着说,太阳从西边升起,顾从西从西边来?

顾从西从阿山的爱里来。

顾从西说,不如我把名字改成顾从山,因为我最喜欢阿山了。

从前她在顾从西的内兜里翻出打火机,她扬着脸去问。

顾从西吻她的脸,永远用相同的语调喊她阿山,说没有学会吸烟,打火机是刚刚在路上看见有人买了仙女棒,想要给你点火。

她朝着楼挥挥手,背过身拦了辆车。

飞机起飞的半小时以前,顾琳发来消息问他:从高空向下看,城市是什么颜色?

快门的咔嚓声响起的那一刻,相机里印下星星点点灯火。顾从西竟在疏落的儿时记忆里抓到一缕颜色。

某年天气预报报导次日台风即将来袭,阿山正好被邀请来家里做客,两个小孩缩在墙角听窗外沙土漂泊,下午时,天色暗黄。顾从西问她:阿山,你害怕吗?

阿山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她透过被贴了米字型胶带的窗,望着远处模糊的月,牵紧顾从西的手,说快要听见他喉咙里的心跳声。

她的嗓音很好,只是那时有些沙哑,就用那一副好嗓子,囫囵吞下许多年苦涩。她为他唱歌,说曾经在睡前时刻,妈妈也给她唱过。

顾从西的心,慢慢平定下来,仿佛发觉与十年前的晚夜纠缠的那条线,直到现在才用到尽头,线条绷得死直,于是再也难以向前一步远。

阿山没有和他说分手。

他仍旧怀有私心,希望阿山慢一点遇见下一位爱人。

他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出神,阿山总是喜欢发一只棕色小熊的表情包,最后一条是哭泣。

但阿山早已经不流眼泪了。

未来与过去之间横穿过鸿壑,再无回踏一步的余地。旧时的歌从彼岸飘来,一石惊起千层波。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

“飘啊、飘啊,飘到云天外……”

飘啊飘啊,飘到云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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