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逐影 三（1 / 4）

风拍七叶萧萧摇落，一片小帘翻动。椅榻慵傍暖炉闲眠，两星残火点点。

长珩窝在毛茸茸的毯子里打了个哈欠，这儿虽不及枫华园气候宜人，多亏仙人留下的火种，房中湿寒也散去大半了。不过闷在屋子里，着实有些无聊。他目光在那堆莓果上凝了凝，这些照顾与好意，到底要怎样报答才好？

“仙人平日可有什么喜好？”长珩状似不经意地问。

“除了一心殿，大人最常去的就是云蔚亭。听那儿的山雀说，苍极山终年积雪，几乎没什么生灵栖息，我想可能是喜欢赏雪吧？”金蝶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们都不常见到他，实在谈不上有多了解。”

“这样啊。”也许是个有点孤僻的人。

“但幸好有你，我们才有了与大人交流的机会呀！”一只精灵从竹帘后窜出来，它猛地凑到跟前，把长珩吓了一跳。

“反正大人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想不想出去转转？”精灵顺顺他竖起的绒毛“我知道附近……”

“不行。”金蝶出声反对“它刚受过伤，还是不要走动为好。还有，你不要动手动脚！”

它说着把精灵挤到一边，熟练地趴在长珩的脑袋上，语气严肃。

“你方才说这头小鹿受过伤。”精灵得意洋洋道“恰好后山有一处灵泉，有疗愈的功效。来者是客，我猜大人让你照顾它，没说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吧？”

雷隐寺正如其名，这里乌云蔽日，天光晦暗，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若隐若现。

长珩刚出寺院，小雨又至，淅淅沥沥在山谷中低语着，仿佛不愿惊扰酣睡的郁林，他漫步于柔风与薄雾之间，别是一番惬意。

果然出来走走比较快活！朝游绿野葱林，暮枕瑶草琪花，愿做鳞与羽，自由地遨游在这世间……只是，身为东君一脉，父兄教导严厉，他从来无法随心随性。

后山古树参天，像一把把撑起的巨伞，遮住漂流的雨丝，留下一片轻灵的回响。枝上复叶形如手掌，由七片小叶聚集而成，它们有的任由秋意染红，有的逐渐向着金黄转变，装点着开阔的树冠，绚丽多彩。

长珩不由蹑足停留，他记得精灵曾说，一心殿中有棵巨大的银杏树，永远飘落着金色的叶片，不知是何模样？是否也如此灿烂？

抑或同它的主人一样，明明有着温暖的底色，却在须臾间随风而去，毫无留念……

“这几日便待在本尊身边吧。”

“想要什么就告诉精灵，它们会转告我。”

可你去哪儿了，要我待在你身边，匆匆一面后又是渺无音讯？长珩年少，还不懂如何处理这杂乱的情绪，原本舒畅的心情添了几分忧愁，景色不复明丽，遽尔有些兴致缺缺。

算了，还是快去寻灵泉吧，他向着水流的源头奔去，浑然不觉迷雾渐浓，重重树影已将来路荫蔽。

过山坡，约四五里远，见一洞窟，崖头石碑上刻有“七叶窟”三个大字，屏息凝神，泠泠水声似从中来，长珩踌躇良久，最终走了进去。

沿路有萤石制成的壁灯照明，脚下琼草泛着幽幽的荧光，环境不算太暗，大约是窟内的潮气所致，每走几步就有小小的水洼，需格外留意。

两侧的灰岩上流沙作彩，形成一幅幅变幻不定的壁画。其中不乏神佛们的尊像，有的面孔熟稔，长珩曾在史书中见过，如初代司命、神女巫芑等；有的则是漫漶不清，留下一个蒙尘的侧脸或者轮廓，仅能通过背后的图腾、服饰的纹样、持有的法器去推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来自更为久远的时代。

上古距今至少有几十万年，且不说雷隐寺才是最适合供奉神灵的场所，那儿却空无一物，上古神灵们的身影怎会出现在幽暗的洞窟中？

真是咄咄怪事！再看那望不尽的浮雕彩绘，不计其数的塑像佛龛，栩栩如生地立坐于近前，叫人止不住地畏怯。

长珩心中感慨，转眼被一幅壁画所吸引，它似乎在讲述一段传记故事——

天空划过流星，海浪翻滚，四五只海鸥飞过，彼岸花开累累，朱色如灯；

鲲鹏展翅，椿树一现，凶兽肆虐世间，哀鸿传遍四野。倏而无数金枪从天而至，随着剑光一闪，鸣雷引动，岩崩地裂，祟物顷刻化为齑粉，灾祸也似云烟消散；

海面日月同辉，众仙徐徐而来，一行霓衣风马，纷列如麻，忽闻鹤唳声起，携客归庭；

赤鸾拉开七彩帷幔，乐宴鼓瑟清和，飞天挽起琵琶转轴拨弦，她们姿态轻盈，时如潜鲸逆波，时如霰雪流电，或急或缓，妩媚动人。琉璃纱，红裙曳，漫天的卷扬飘绕，酣歌畅舞，谓之极乐矣；

金樽美酒，莲台高座，谁向着人声鼎沸处举杯，投去柔情一眼；

青云山巅，两个人影并肩而立，又被风沙吹散；古老的法阵中一把破碎断剑，一朵枯萎之花……画面定格，是个不知所谓的结局。

长珩意犹未尽地想，这般戛然而止，是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