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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翳礼赞(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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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非初时预定的她的出场,但,多少也为他带来殊途同归的惊喜。而在她亲身参与戏目过后,一切都索然无味,恒如往昔。

待到曲终人散,他与她方才有了寥寥数语的交谈。看清楚了?他问,而她垂首低眉,平静应是。那么,这就是将一应狂想斩断的举动的全部了。此处众神云集的飨宴,它缭乱如甜梦,热烈同疯魔,而今众人心照不宣坐待其落下真正收尾的终幕:

酣醉过后即归清醒。放纵过后,就是自矜。她漆黑袍服尽皆混淆于夜色,他浅亮冕服倒还鲜活如初;一道从华彩深处回往幽邃来处,身后,一切源出神圣的美饰同布景都开始流向了衰败,归去在腐朽。无任何事物可得施恩豁免,需知献媚于神圣者倘若不再令神圣为之所取悦,便将遭收归跻身超乎庸常的特权。众多燃烛的火柱也纷纷在此迎来奉用自我使命的终焉,从洋溢幸福微笑的面庞到堆砌青春华衣的皮囊,一寸寸化为焦枯碾作灰烬,被不知何时涨起的潮水冲刷而四散,随波逐流漫涌,又继续陷落,陷落,坠往幽暗无垠至深处……

是由神圣亲领之隆重谢幕,更是向无上真理进献,最质朴无言的赞歌。因为——世上高堂会坍塌,圣座会交续,光亮会湮没,艳色会凋朽,但幽邃不朽,唯独幽邃不朽。似天籁绝唱也终将去往永夜尽头,我们出于死寂,我们归向死寂;神迹所赐美丽的,鲜亮的,堂皇的万象同凡俗渣灰一样注定融化而流淌,然后,条条蜿蜒长河抑或曲折流迹汇入他们脚下愈发汹涌湍急,深潮的渊海。

所有美轮美奂都归复空无。此处神异集会之所便全然消弭无踪。

但不必惆怅,不必惋惜,于衰颓中复起自是这神圣戏台如具意志唱和的演绎,下一次,还有无数无尽下一度,它会同他们一道归来。而当他们再度得以齐聚,那时,垂幕之下长久空缺的席座便也将就位新主。

还有什么事务能比这更要紧?于是,大公很快将身畔微不足道弄臣的蜕变抛诸脑后。

结束经年争执,达成短暂一致,他神圣姊妹们呈来数名人选以供最后决断。稍事思忖,大公自其中选定了某位先前并不很引人瞩目的兄弟,痴愚的司者。

尽管那神性与命职都极尽微末,然而在他看来,终究,多少,聊胜于无。只要驭用得当,即使世间最钝朽的匕首也可展露最出其不意锋锐的刃。倘若日复日散播愚昧,年复年布施痴盲,教凡人深信仰神而不疑,那便或可期冀御世万代之后,他们再得承继以万代无尽。

——哪怕这所谓“御世万代”,仿佛时常都在挥霍权柄宰治凡尘的作乐与调剂荒度,更多时候,他们亲身施与的仅只百无聊赖端坐而等待,此时也不例外;大公偶尔会拨冗思虑,接下来,应令哪几位姊妹为自己陆续腾出席位?不过那并非当前急迫之事,不及真正敲定又被他转眼放下,因寂静神庭于今再现人声鼎沸,浩大盛典受万众翘首以待,召行在即:

曾蒙父神钦定幽邃的圣席,即将再度迎归它繁荣的满座。

那一天,苦劳者承慈济,业罪者蒙恩赦,高悬世外之巅隐没不现的神性的殿堂将霍然开启,终年避世的修行者们也会破例走出庙堂朝觐圣地,唱起奉神引赞的颂歌。世上无人可不喜极欢呼,为新神于焉升座。但一切沸腾只作先导,一切狂热只为前奏,此处最神圣的仪典绝不可假借旁人之手,而必由那至高神圣所遗最纯粹的血系者们亲领躬行:

穿过鸿蒙,超脱混沌,亲身进献九千九百九十九柱人烛的火种,在穹与壁之上镌刻下新神名氏——以属于他们,神圣造物的流动的“语言”;从此,蒙父神亲允宰治人间之神权便得正式承认,新近升座者之尊名也将播散于幽暗天穹所倾所覆之地任一角落,无漏而无遗。

那的确能算作一场盛会……穷尽自父神血脉中降世而始一应庞然回忆,纵使腥红大公向来眼高于顶也不可否认,那是鲜少发生的稀罕事,以至令他稍有期待。于是继续等待。端踞宝座静待时光流淌的体验,漫长,却也短暂。身在其中,时间从不为他显露它真实流动的迹象,而只令深陷永恒如一瞥的观望。岁月倏忽逝去不曾计数,唯见巍峨圣廷愈发壮大而高耸,迎来堂皇之外更胜一筹的焕然同崭新,是何其神圣的时刻,必将如期而至。

是何其神圣的时刻,终归如期而至。在那里,他同垂幕之下所有——有头有脸,有名有氏——的兄弟姐妹们再次貌似和睦而聚首。

圣廷之巅,御世高顶,自应无比临近无所不在真神之旨意。那令一切凡俗言语同庸常想象都寂然绝灭的不可参悟的殿堂,事实上,却也同样无法被自恃神圣诸者所认知。它仅只存在,被祂血系的儿女们望见并向他们慷慨洞开;它到来,是如此悄无声息,正如近在咫尺天穹寂静神威般捉摸不定。

但,没有哪一位圣者会因此而拒绝走入那并无一处似殿堂的殿堂。可得涉足其间,便是无上荣耀。将自在天(和谐)衣归拢整肃,他们无比慎重又隆重,迈步朝向了幽深豁口。

初时踏入漆黑一片绝地,此处暂且还可现凡尘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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