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飨宴|四（2 / 2）

原谅我未曾浪费笔墨以构想这小小角色并不需有的名氏——说到哪里了？没错，我们的主角走入异乡走入了人生新篇章，在这里自然会有新的贵人来将他提拔欣赏……打听到领主家的小儿子流连美色，靠着某些钻营结交，靠着某些耳濡目染于是无师自通的床上技艺侍奉讨好，或许最重要的是，靠着一身由我等赐下的动人且惑人皮囊，他被新任情人引荐给了自己勉强也算权倾一方的父亲，然后通过对方获得了进入军中担当武师随侍的机会。走运的是，那位大人手下总算有些实干者，且性情慷慨并不介意给好学小辈传授指点两招，就这样苦心经营裙带关系再加上日渐精熟真材实学，他如愿步步高升，调任至王国守备军。

我必须得说，他的确——擅长巧思制造，并牢牢把握机遇。也因那时，我们可爱的、司掌厄命的小妹妹正忙着同内宠们调情作乐，而有所小小懒怠。十数年军旅经历让他的心愈发冷硬如石，同样也令他在累续不歇战火中铸下了灼然功勋，毋庸置疑。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面对致命危机而往往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他不能不审视并回顾己身逐步高涨的幸运，开始了虔诚奉神之举。

嗯，那直觉何其准确，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我等恩赐，其降生更属偶然兴起的赐礼。发誓每取得一场胜利便奉上一城居民作为享用的圣仪，他将藉此来证明意欲为我等进献的虔诚真意。那允诺庄严，掷地有声，当然打动了尚且旁观的战争的职神，我亲爱的兄弟，你是否还留有依稀印象？总之，是神明垂青致他真无往不利，常胜不败；岁月倏忽而过，号令王国之军更进无可进，他又向我等祈求更盛大昭著的威荣。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他渴慕心声。我告诉他：取昏庸无为君主而代之，正是他波澜壮阔命运的新幕。

于是一夕之间改朝换代。铁血的征伐者屠戮尽旧王血脉与旁支根系登上了宝座，向外发动他猛烈不休的侵略。

他天生钦定如此，他更享受沉湎于此：我在座神圣的姊妹应该不会有谁反对？强悍者自当拥有恣意挥霍欲念的权力，因为，那正是天赋伟大的铁则。一个又一个王国在他铁蹄肆虐过处轰然坍塌，他会掳掠他们的财产，接手他们的妇孺，再将所有美貌同强健的男女分赐奖赏，又或收入自己后宫——我甚至记得，我们的某位姐妹也曾乔装打扮去到人间，同他有过春宵一度？放宽心，我的戏目可不会有那样粗俗直白的演绎——壮大之路还在继续，我等赐下的福佑还在继续，绵延不绝的国度还在——

总是圆满落幕的故事，何其缺少新意。高座之上，长久闲听观望的大公忽然打断了兄弟激昂起伏的旁白。

没错，你总爱写些陈腐发展，承认吧，是不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感？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附和，紧跟其后对他一通无情嘲笑。此时迷离衬景之音暂歇，失去了主宰便也失去神韵的戏伶们纷纷空洞僵立，但有更多神圣的姊妹只径直往高处望去，等待旨意。

在座众神中唯一站立俯瞰者，那年轻的男子闻言竟认真思索，片刻又展眉微笑：说得有理。腥红之名自当为我平淡的剧本增色。他兴致勃勃，似翘首以待，那么，请告诉我，您究竟会施与怎样的落笔？

“举世谋略家将被他麾下卑鄙的篡位者打败”，何尝不能成就英雄的挽歌？大公说道，吝惜于给出更详细号令，他垂目瞥向座下通身漆黑装束的弄臣，去吧，就让我姑且稍作期待——你的意志，临场的演绎。

噢……！随之也一同看去，貌如青年者仿佛找回了点对她过往风传的印象，眼神闪亮，倘若是这位女士……那的确令人期待。

他真心赞美，而大公未予接话。四下万籁俱寂，只因他已然消散的话语，她眼中迷幻的螺旋稍抑，复现一瞬灰蒙清明。

但她又很快低下头，所以不能再被望见往后真实的神色。他注视她指尖微微颤抖，从腰畔取下那业已失却棘刺的曾经的铁面。所以，的确是她的举动，完全出自她的举动，它缓缓攀升，覆落，遮盖住脸庞；终于，在此众目睽睽、光耀堂皇之地，为她戴上了阴翳的冕冠。